2011-5-11 台灣立報
■楊嘉宏
民國百年的五一勞動節,台灣各地區的教師工會終於在社會大眾多重的質疑與擔憂下勇敢地成立了。如此的政治行動不僅宣示台灣教師作為教育勞動者應享有與國際接軌的進步勞動人權,也展現了教師作為專業教育者看見階級不公義,群起發出反壓迫、追求正義之聲。
民國百年的五一勞動節,台灣各地區的教師工會終於在社會大眾多重的質疑與擔憂下勇敢地成立了。如此的政治行動不僅宣示台灣教師作為教育勞動者應享有與國際接軌的進步勞動人權,也展現了教師作為專業教育者看見階級不公義,群起發出反壓迫、追求正義之聲。
這種重新定位教師也是勞動者身分的作為不只是狹隘地著眼教師的勞動權益,更重要的關懷是讓每位教師能從階級意識的覺醒中,更看見現有學校教育的荒謬與空洞,並發展出更貼近教育現場、更符合公理正義的教育信念與課程。一個專業的教師才能更有熱忱地將(勞動)人權及(階級)正義的視野與論述,傳達給每一位學生及家長,進而發展出更民主自由、更令人感動的校園及社會。
身為一個中小學基層教師,同時也參與數個教師、教育團體的我,一直對教育工作懷抱著上述的美麗期待。然而,在這次由基督宗教背景的真愛聯盟人士發起的反中小學實施同志教育的連署中,根據媒體報導,許多的老師,甚至教師會的核心幹部也都參與其中,理由是教師對於同志教育的認識不足、擔心家長的反彈,且對教育政策持觀望的心態。這些簽署的教師衡量同志教育沒有充分實施的條件,因此選擇連署反對同志教育的作法,在我看來是個可以理解卻完全無法認同的選擇。
可以理解的原因是,同樣身為一個基層教師,我也實際面臨著教育現場許多來自教育政策、長官及家長的壓力。這些壓力有些是不合理的,如升學主義下扭曲的分數政策、不明就裡就衝進學校罵人的家長及有力人士。
有些壓力雖然合理卻缺少配套資源,如零中輟、零體罰及零霸凌的理念雖然很好,但缺少社會結構分析的政策、窄化的教育想像與無法到位的資源總是讓基層教師疲於奔命、怨聲載道。即使教學環境如此,許多老師也都積極努力地調整自己的步伐,充實自己的學識能力與輔導知能,希望可以在特教生融合教育的課堂裡、在多元文化背景學生的求學道路上及與三餐不繼、家長不見的學生互動關係中,盡力地發揮教育的專業與熱忱,也成就了教師的價值與專業。
然而,我無法認同教師連署反對中小學實施同志教育的理由是:性別平等教育課綱下有關認識性傾向(同志教育)是以重大議題的形式融入九年一貫課程中,這樣的課程規劃對老師而言,應該都很清楚是什麼含意,那就是性別平等教育(同志教育)跟資訊教育、海洋教育、家政教育等重大議題一樣,並非是一個固定時數、固定教材的課程規劃。實際狀況是,在目前仍以各版本教科書為主要授課依據的教育環境下,同志教育相關的能力指標跟其他重大議題一樣,並沒有進步到必然出現在各科各版本的教科書中,教師是否在授課的課程中融入各項重大議題,幾乎是看老師是否有相關的興趣與專長而決定。
有環境意識的老師,可能會將自己參與高雄市教師工會廢核遊行的過程融入課程中;對資訊教育很在行的老師,可能會指導學生參加認識鄉土的網頁設計。這些融入重大議題的課程豐富了制式教科書的內容,帶給學生更多方面的學習。
如果教育當局沒有提供老師重大議題的相關課程研習或資源,而強迫評鑑教師是否融入所有重大議題的課綱,這才是教師團體需要反對的;除此之外,我真的無法接受以追求社會正義為職志的教師團體反對提倡性別人權的同志教育,作為教育重大議題的正當性。
況且,如果老師因為信仰、興趣或課程規劃等考量,而無法在正式課程中融入同志教育,但處在當前中小學生時常掛在嘴邊的罵人用語:「娘砲」、「搞gay」、「搞T」的校園生活中,當老師遇到這些被嘲笑同學的求救時,是要被霸凌的學生表現得「正常」一點?還是要思索如何教育所有學生尊重性別差異的概念?
如果有學生因為信任老師,而告訴老師自己喜歡同性的秘密時,老師是要告訴他/她:同性戀是一時的迷惘,不是一個正常的選擇?還是提供學生更多安心自我探索的資源?
如果老師真的因為價值取向而無法平心面對學生的性傾向議題時,除了不能以負面言行對待學生外,老師也需要將這些問題轉介給學校其他可以協助的老師或輔導人員,以免損害學生的平等受教權,這才是專業的作法。
然而,從反對同志教育的連署聲明中,我們很擔憂的是,如果有關心同志議題的老師,想要好好地利用課堂,跟學生討論認識及尊重性別的多元表現時,有沒有可能被有心人士視為異端邪說而遭受抗議?因此,當老師簽署反對同志教育的同時,不是只有反對自己因為沒有準備好或不想涉及爭議話題那麼簡單。
反對同志教育的連署,也可能將準備好要跟學生談論同志議題的基層老師消音,並阻斷了學生在課堂上接觸到同志知識的管道。這種站在強勢價值立場,排除弱勢人權的教育聲明,是專業的教師團體應該贊同的事嗎?我認為這是一件相當無法認同的連署。
為了社會正義、尊重人權的普世價值,身為一位專業教師,應該在教育部沒有規劃之前設法找到資源,將各種人權議題融入各科教學及與學生的言行互動中,就算無力實施,也不應阻止其他有興趣、有準備的老師熱情地投入。
如果一直用老師沒有準備好,所以反對教導、反對納入課程作為藉口,那麼對於幾百年以來台灣原住民議題及近來的新移民、國際勞工等問題,我們的教師團體又預計何時準備好在正式課程開放台灣有「種族歧視」這件事呢?同樣地,跟教師工會重視的勞動人權,或台灣日益嚴重的貧富差距等階級議題,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談?
在同志人權尚未受到多數人認同之前,教師應做為社會的先鋒,而非被動等著社會達成性別正義共識,並對打壓同志教育背後的多數暴力默不吭聲。在過去十幾年來,許多性別人權的重大事件不斷的提醒著我們,教師對於歧視同志仍缺乏自覺,我們怎能捨得再有學生成為另一個葉永鋕呢?
(台灣原住民基層教師協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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